第13章 晓梦入芳裀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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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都把调遣侍卫的差事派给他,论混得熟,还得十四爷。侍卫们跟着他骑射放鹰打布库,彼此玩儿可好了……”,瑞庆一副宫中老江湖的口吻,悄悄凑到滺澜耳畔,给她支招使计谋。

    “你这是何意,我怎的没听明白?”,宫中水深,不好尽信人言,滺澜上下打量着瑞庆,不明白他莫名其妙提十四阿哥做什么。

    “哎哟我的姑姑哎,咱府上少爷在人家十四爷麾下,奴才这不是怕您提着点心送错了庙门吗?”,瑞庆脸上浮现出恨铁不成钢的无奈,要不是碍于滺澜比他位尊,估摸着得一指头戳脑门子上去。

    “少跟我套近乎,什么时候成了咱府上少爷了,去去去!哎,点心,对了,咱俩是去瞧饽饽的,赶紧着……”,不想被人轻易窥见心事,滺澜拿胳膊肘轰开了瑞庆,整整服色衣襟,快步离了此处。

    皇上近来公事繁忙,时常熬夜批折子议事,饽饽茶水的女官要轮流值守,当晚恰逢滺澜当值,趁着时候还早,回了下塌处才要眯一会儿,却听见秀瑗招呼她起来。

    十三阿哥身边随侍的太监常禄,领着人捧了几个匣子过来,说此处到底是城外,比不得京里舒适,夜风甚是冷硬,担心姑姑们受寒,给屋里添置了薰笼,并两个鎏金雕花的手炉。

    道谢打赏送走了常禄,回身就看见秀瑗笑的促狭,“十三爷可真是细心周全,你说说,连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,都能沾光,澜姑姑好福气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少贫嘴,人家不过给御前宫人几分薄面照拂,东西是双份儿的,何谈谁沾谁的光?”,滺澜知晓她在打趣自己,虽并没什么,可面颊还是忍不住羞臊起来。

    “行了,和我还见外什么,你们不是余杭城旧相识吗?阿哥心悦你,多照看些,往后时机到了,在圣上面前求个恩典,这也不是什么过错……”,仗着四下无人,秀瑗说话也无所顾忌起来,吓得滺澜慌忙上前捂住她的嘴。

    “哎哟,我的好姐姐,话可不能乱讲。什么叫旧相识?什么都没有,真没有。怎的就扯上‘心悦’这种大逆不道的词了,咱们可还都是御前当差的宫女呐,要不要命了?再者,我只告诉你,人家贵人照拂,是我的福分没错;可实话说,他也大抵是看在之前南下,我叔父尽心协力办差的面子上,我更没半点攀高枝的非分之想……”

    看滺澜竭力撇清此间的嫌隙,秀瑗也不好意思再混闹下去,匆忙把嘴边的点心咽下去,摇着手臂赔笑讨饶,只说方才是在玩笑。但此时,她二人却谁也没留意到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影。

    晚间值夜,宫人可以在东西配殿旁的矮房里候旨或歇息,滺澜不爱在屋里头待着,值房地小人多,宫女太监虽各占隔间,但因差事进进出出,四处透风还气味浑浊。她顺着雕花支摘窗往外望,院中古松参天,月朗星稀,索性揣上手炉去廊下里来回溜达。

    走了半圈,转身瞅见一个人,想来十四阿哥今儿也值夜,他这会子独自坐在殿前高石阶上,低头玩儿孔明锁打发时辰。滺澜没敢叨扰,闲闲站在墙根儿瞅他玩,估摸着十四阿哥也察觉了,彼此心照不宣谁都没言语,各忙各的,也省得尴尬。

    看了一会子,滺澜发觉他这人相当聪明灵活,绝不会是在太子面前所展露的蠢笨天真,这孔明锁估计是哪个地方大臣进献的,形制规格都和坊间不太一样,柱数榫卯也更复杂多变。只不一会子工夫,十四阿哥已经拆解拼接了多次,不见半点焦躁,但唯独最后一个环节令他犯了难,无论如何也拆解不出头绪。

    滺澜在旁边看着干着急,几欲开口支招,都怕莽撞冲撞了贵人,可她又耐不住性子,抱着双臂直刺挠。

    “主子,奴才斗胆。这孔明锁形制相当奇妙稀罕,奴才以前在余杭生活,见南边儿精巧匠人打造过。到后边儿几步,并不全倚靠才智推演,是种奇门布阵局,和九宫八卦方位有关……”,最终她还是没忍住,小心翼翼开了口,拿指尖远远比划。

    闻言,十四阿哥回头观瞧打量了她半晌,一开口,却又给滺澜吓了一跳,“你不是,不是不理我吗?”

    这话从何而来,滺澜惊悚的睁大双眼,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怎么隐隐还从话中品出几许委屈,她不理他?简直冤枉,平常瞧他一眼都被冷眼威慑,哪儿还有胆子不搭理,明明是恭敬有加,不敢造次。

    “您这话说的,奴才不是怕打扰您兴致吗?只是方才觉着,这玩意给阿哥您添烦扰了,才斗胆进言,还望小主子恕罪……”,她堆出谄媚逢迎的笑意,朝前走近两步,眼光不住的瞄着人家手里的孔明锁,实在是技痒。

    十四阿哥眨了眨长睫,也没在这话头上胡搅蛮缠,只将手中的孔明锁递到她面前:“你来”。

    滺澜也不客气,就跟猫儿见了鱼似的,眼睛里都是雀跃的光芒,锁头在手中飞快摆弄起来,这东西她在余杭真玩儿过,是江澈然从老匠人世家重金求得,只可惜宫里不让带私物,后来再没沾过手。

    “后天八卦,掌八方之气,戴九履一,四正四隅。拆解和重合的方式并不复杂,关键是遵循着生克之法,拆为克,合则生,这就对上了……”,她手上拆拆合合玩的顺溜,嘴上也没闲着,每走一步,还偏要将道理给说清楚。

    “你懂的花巧还真多……”,十四阿哥凑到近前看她摆弄锁头,神情颇为专注认真,不时点头受教。他自幼聪敏机变,随了自己皇父,甚是喜欢新奇巧妙的玩意,在这方面也会不仗着身份倨傲,礼贤下士,愿意和能者探讨钻研。

    “奴才是班门弄斧了,幼时生活在江南,曾跟随家大人去姑苏一带办差,长辈无闲暇时,就丢给孩子们新玩意儿,唬着叫别闹。赶明儿得机会,奴才给您演海宁皮影儿戏,配着南宋流传的古调唱腔,可有趣儿呢……”

    莹白的月光倾泻四溢,将小姑娘的脸颊照得柔美剔透,长长羽睫挂了点点星光,这会子她不设防,眉飞色舞的讲起童年见闻,神情都灵动鲜活起来,恍惚间,以为深宫古林中的花鸟仙妖显了人形。

    “你冷吗?”

    话才出口,却无意间瞥见她身旁放置的手炉,鎏金雕花,纹样虽古雅却非凡品,显然出自名家之手,非宫女规制下可得的器物,思及此,少年眸色暗了暗。

    “冷?不冷。对了,奴才真是大意了,夜间风寒,该给您拿些茶食点心才好,阿哥想吃什么?茶房里有咸鲜口味的饽饽备着……”,忽听闻他说起冷,滺澜察觉自己方才是玩忽职守了,赶忙把孔明锁放在廊椅上,惦记要拿点驱寒的茶食给小主子。

    “你们这茶食饽饽都是给皇上备着的,私自给我用,算不算监守自盗?”

    谁知他不接茬,抱臂靠在廊柱上,半真半假的质问调侃;漆黑眼瞳之中,仿佛藏匿着若隐若现的银河,无暇贝齿笑起来,露出轻易不为人所见的一颗小虎牙,显得有些孩子气。

    “主子不兴这么说,什么叫监守自盗啊?几块糕点罢了,如何就犯下宫规了?您是金枝玉叶的贵人,岂有照顾不周全的道理,之前早就备好了茶食宵夜。这样,我去茶房给您盛碗现熬的奶茶好不好?”,滺澜一怔楞,琢磨半天觉得让他耍弄了,无奈何身份尊卑有别,她也不敢还嘴,只好耐着性子哄劝。

    “姑姑不必勉强讨好我。我知你堂兄在我麾下,蓝翎侍卫营中人才济济,想腾达各凭本领,我不敢说照拂,可绝不会故意为难,姑姑大可放心。”

    夜寂月冷,滺澜回过身,看方才还在凑在身边玩孔明锁的少年,此时被廊下阴影模糊了大半,叫人一时看不真切;言谈之间,有种陌生的疏离漠然,更有着超乎他年龄的深沉。

    “您看看您说的,这是人……,不是,这是什么生分的话!我们虽是御前宫人,可在宫里当差,尽心侍奉主子都是分内之事,大冷天给小主子端杯热茶,如何能是讨好?您真是折煞奴才了!完颜亮是我堂兄不错,可自幼他顽劣调皮,十四爷随意历练,不必给我颜面!”

    滺澜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脑子活分,且装傻充愣一门灵,她能把混乱的场面安抚下来,也善于将逼到眼前的兵刃给挡回去。

    可惜,棋逢对手,任你花拳绣腿的比划,人家就是稳如泰山不接招,半掩于阴影中的少年没回应,似乎还在思量着什么。夜风卷起落叶,庭园中气氛忽然古怪起来,滺澜很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,借口熬茶水,仓皇闪身没了踪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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